失忆·回忆
踏着一块一块老石板,我就这样走进了丽江,走进阳光,走进古韵,走进绿叶与繁花织就的自然烂漫绣锦成堆。
到丽江,其实是想忘记至少暂时忘却一些东西的,未料到,却与这家“忆栈”不期而遇。可以把一些不便携带或不想携带的记忆寄放在这里么?
我本不是这家客栈的客人。吸引我的,或者还有这只当阶酣睡的狗儿。头在阳光下,尾在阴影里,不知在做什么梦,是明亮的,还是灰暗的?
拾级而入,是忆栈的大堂吧。原木或藤制的桌、椅,石绿与棕褐的靠垫,竹帘漫卷,亮出轩朗开阔的长窗,窗外,花木扶疏,柳丝悬宕。檐下,随意地悬挂着松果、草编以及写着记忆或祝福的各色各样的木牌。前台,一位红衣姑娘轻声说句“你好”,继续核算账单;墙边,一个白衣小伙抬头笑了一下,复又专注于电脑,任我随意地左顾右盼,互不相扰。四壁颇不规则地贴着许多照片与纸片,都是过往客人的心中所想和眼底所见。细细看来,虽嫌朴拙,却饶真趣。
直到我选中窗边的一隅坐下,姑娘才提了青花壶,携了白瓷盏,过来倒茶。我拿出自带的茶叶,说:只要玻璃杯和开水瓶。对于茶,我是比较挑剔的。姑娘微笑:好的。将杯子和水瓶轻轻放下,她也坐到小伙儿对面,看电脑去了。
我为自己沏上一杯茶。
失忆?回忆?来这里,是想忘记某些东西,希望失忆至少暂时的失忆,但那些悲悲喜喜的过往,反而愈发清晰,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人整个淹没,无法自拔地跌入无边的回忆……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传来笑声,将我唤回现实。看来是一家子住客:女儿戴着耳机,母亲拎着草莓,父亲双手提满肉和菜,交待给厨房的阿姨。门口那狗儿自然是醒了,被女儿抱在怀里,母亲着急地叫:“看看,弄一身的毛!”他们回楼上客房,经过我身边时,与我交换了两朵微笑的眼神。
便觉有几分饿了,请姑娘过来,点了一份干烧茄子,一份番茄蛋汤。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觉得味道很是鲜美。阿姨来收碗时,特别征询意见,听我夸奖,笑弯了眼眉。结账时,居然未算茶钱,问姑娘,道是“白开水,不要钱。”又告诉我:“我们还有两处院子,一座在巷子对面,一座在巷子里面的半山上,你都可以随便坐的。”
于是,我端了茶杯,走进花开花落。
“花开花落”,与“失忆回忆”隔巷呼应的庭院。三角梅从檐下直开到三层楼顶。缤纷落英,似曾经鲜活芬芳的日子,零落遍地,沉入记忆的地心。阳光,温暖明丽,顺着透明的玻璃天花静静流泻。太明亮了,即使闭着眼睛,依然能感到灼灼的光影。于是,在脑海里澎湃翻卷的,都是些闪光的记忆,波光滟影,五彩迷离。生命中幸而有这些温暖的日子,没有它们,何以抵御寒冷的暗夜?然而,那些痛楚仍旧来了,密密麻麻的,细碎而尖锐,在在锥心。还是睁开眼吧,身边,当下,书香、花香、草香,一并在午后的阳光里氤氲。有淡淡的乐音,弥散在空气里,高天流云般的音符,如柔风过心,思绪飘飞于灵界天际。渐次地,有歌声滑过,随意地、率性地、漫不经心地,吟唱、哼鸣,一派空灵,一片澄净……
靠着檐下的躺椅,我独踞这处院落,看时光的流转,听花开的声音。偶有客人或店员进来,也只是淡淡的微笑,轻轻地言语,似不忍打破这和谐的静谧。
这份恬淡从容,深得我心。
向来不喜欢过分的热情,也不喜欢特别的熟络,尤其不喜欢凑热闹,唯愿一切皆自然而然,如高天的流云,淡淡地遇见,轻轻地挥手,悠悠地作别,又淡淡地轻轻地悠悠地乘着属于自己的一缕清风,自在东西。
我想,我是喜欢丽江了。
其实,喜欢一个地方,不需要多大理由。或者因为某个人,或是因为某件事,再或者,因为这样一家客栈,一处小店,甚或一份记忆,一点感触,一个微笑……就这么简单。
这个宁静的午后,这段散淡的时光,这趟为了忘却的旅行,又会被以后的日子,温柔地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