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南独山:有一个奶牛散步的地方
穿云破雾,我们的车跨过一座座桥梁,穿过一条条隧道,经过一个个村镇,来到一片丛林前的草地边。草地由围栏围着,被分割成200余块种着不同种类草的试验田,每块大小15平方米,这些草中,很大一部分是引进品种。试验田边上立着一块大牌子,正面写着“国家引进国外智力成果示范推广基地:中国南方草地畜牧业标准化”,背面则写着“奶牛散步的地方”。这便是笔者此行的目的地之一,位于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独山县上司镇的国家引进国外智力成果示范推广基地:贵州省草地技术试验推广站,也称独山草种场。
在试验田边,笔者见到了贵州省草地技术试验推广站副站长张明均,一位看上去很年轻却已在这里工作了15年的草业专家,他兴致勃勃地为笔者介绍了独山草种场(以下简称草种场)引智的历史。
新西兰专家种下桂花树
独山的土壤土层很薄,锰离子超标,石漠化非常严重。20世纪50年代,中科院考察队来考察后就断言这是块不能开发利用的“死地”,除了少量的低洼地可以种一些水稻,大部分土地都不能种植粮食和经济作物。当时有个笑话,“独山农民种的玉米,年产量是一顿饭”,就是辛苦种了一年,收割下来只够吃一顿饭。老百姓因此贫困不堪。
1980年5月,李先念副总理访问新西兰,他注意到新西兰的气候和地貌与贵州很接近,就考虑把新西兰的草地畜牧业引进到贵州,并且很快与新西兰达成了合作开发贵州草地畜牧业的意向。1983年,中国政府与新西兰政府签署了在独山县建设贵州牧草种籽繁殖场的合作协议。时任贵州省委书记的胡锦涛,1986年、1987年连续两年视察草种场时提出,要把独山草种场建设成为“南方草地畜牧业的科研基地,牧草种子生产基地,人才培训基地和技术辐射基地”。自此,“中国·新西兰生态草地畜牧业合作项目”走上了引智造福百姓的快车道。这一进程,与新西兰专家罗尔斯顿的工作有着密切的关系。罗尔斯顿在草种场工作了5年,那时生活条件艰苦,可罗尔斯顿却始终乐观,他带着技术人员跑遍了独山县,并且通过国家外国专家局和贵州省外国专家局的出国(境)培训项目,安排草种场的技术骨干去新西兰培训。他把新西兰的牧草种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把新西兰的优良牛羊品种带到独山,让这块“死地”有了勃勃生机。罗尔斯顿因其卓著贡献,2014年获得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际科学技术合作奖和中国政府友谊奖。
一直陪同笔者采访的谢亮,他的父亲谢继石当年曾是草种场场长。罗尔斯顿在草种场工作时,谢亮还是少年,每年寒暑假都会从贵阳到独山和父亲团聚,因此对罗尔斯顿非常熟悉。说起罗尔斯顿,还有个温馨的小故事,草种场办公区里有个小院,院内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这是一棵很特别的树,不光因为它是罗尔斯顿种的,还和罗尔斯顿的女儿费安娜有着不解的缘分。1983年,作为“中国·新西兰生态草地畜牧业合作项目”新方技术负责人,罗尔斯顿来到刚刚筹建的草种场,那一年,费安娜在新西兰出生,无法赶回去迎接女儿出生的罗尔斯顿在草种场的小院儿里种下了这棵寄满思念的桂花树。谢继石场长为费安娜取了一个好听的中国名字——芳芳。18年后,2001年当罗尔斯顿带着芳芳重回草种场时,这棵与芳芳同龄的桂花树,已如芳芳一般亭亭玉立。
在种着桂花树的小院儿里,还住过一位新西兰专家、2002年中国政府友谊奖获得者提姆·哈维。哈维是新西兰梅西大学的畜牧专家,前后来中国100余次,他留给草种场技术人员的最深印象,一个是他的山羊胡,另一个就是他令人钦佩的敬业精神。哈维没有架子,工作中他会挽起袖子、卷上裤管,走进当地农户的牛舍观察了解情况,然后再针对性地开展指导;他平易近人,善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讲解专业技术,他的讲座农民能理解、好接受,非常受欢迎。
从新西兰牧草到美国电围栏
草种场的发展,贵州省外国专家局功不可没。从新西兰优质牧草、先进草地种植管护技术的引进到荷斯坦奶牛、考力代绵羊的引进,引智工作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在牧草引进种植方面,草种场根据贵州山区石漠化严重的特点,先开展小范围试验示范,试验成功后,经贵州省外国专家局向国家外国专家局申请引智项目经费进行资助,进行大面积推广。通过多年的攻关,先后引种了新西兰、美国、澳大利亚等国家的100多个牧草品种,经过试种、驯化、筛选,培育出黑麦草、鸭茅、高羊茅、紫花苜蓿等18个优良品种牧草。在草地牲畜引进繁育方面,草种场先后引进了新西兰和澳大利亚先进的冷冻胚胎移植及人工受精技术和饲养技术,在带动当地农民脱贫致富的同时,把产业做大做强。在牧场管护和精准化放牧方面,草种场从美国引进了强力钢丝电围栏,以低日照太阳能板为电力来源,围栏可实现6—10千伏瞬间脉冲放电,并且可以随时拆卸。牲畜在牧场放牧时,用临时电围栏进行圈围,能够避免牲畜走散,同时能够实现快速转移牧地,使草场得以休养生息,并且减少了人工放牧成本。通过引进、消化、吸收,如今,草种场已成为集优质牧草种子生产、种草养畜、科研、培训为一体的现代化新型农牧场。
致富的“奶牛大道”
科研是草种场的核心工作,这一工作的最终目的是服务社会经济发展,提升地方经济水平,帮助老百姓脱贫致富。要实现这个最终目的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在帮扶与合作的基础上,逐步将科技成果产业化。在这条路上,草种场做得有声有色。
打利新村的陆明琼一家,就是农户依托草种场脱贫致富的典型。2004年,陆明琼在独山县和草种场的帮助下开始养奶牛,十几年下来,她家的牛群已经从最初的4头,发展成为32头,并且按照草种场的标准化种植规程,种了100多亩草地和青贮玉米地作为奶牛的饲料。她家的牛高峰期每天产奶30公斤,卖奶收入就有2万多元,保守估算一年纯收入在10万左右。她家从贫困户成为了村里的致富带头人。像陆明琼这样依托草种场致富的人在上司镇及附近的村镇不在少数。
近些年,为了解决老百姓出行难的困境,贵州省投入资金大量铺设乡村公路。这样的路在草种场大门外就有一条,连接独山县上司镇和荔波县羊凤乡。每天早上,这条路都异常繁忙,一辆辆载着奶桶的摩托车、机动三轮车在这条路上奔驰往来,这条路因此被当地村民亲切地称为致富的“奶牛大道”。
为振兴贵州乳业,2010年贵州最大的乳制品企业三联乳业联手草种场得天独厚的生态资源与草地生态管理,投资7000万元,在独山建厂生产乳制品,笔者到独山的这天正好遇到这家企业的总经理代永祥来验收原料奶。代永祥总经理说,他之所以看上了这里的原料奶,是因为这里的奶牛全都是按照新西兰的标准饲养,产的是纯天然的奶。他在这里投资七八年了,目前企业已经做到7个亿。
草种场通过与乳业企业合作,带动周边的养牛户脱贫致富。草种场与周边700多个项目示范户建立了草场奶牛放牧系统,对每户实行“统一管理、统一购料、统一防治、统一放养、统一销售”的“五统一”模式,降低饲养成本和市场风险,使得签约农户人均年纯收入增加2万元。经过三十几年的发展,草场逐步形成了“产、供、销”一条龙的生产方式,每年收购项目示范户的牛奶达5000吨。
除了贵州的企业,远在上海的陆培勇也看中了草种场的生态环境,5年前,这个年轻精明的上海人投资承包了5000多亩草场,在山上种草,每年收草2000多吨,直接带动200多农户。在草种场的帮助下,他养了500多头种羊,长期雇了8个附近的村民,通过自繁自育,目前已有8个羊圈。养羊是个技术活,一开始经验不足,他养的羊疾病较多,草种场专门请来外国专家进行指导。如今陆培勇养的羊销往上海、杭州,成为当地的抢手货。他吸收先进的营销理念,通过互联网进行销售,通过上海的一家知名主妇网站宣传贵州羊,组织网上的客户到草种场实地考察,希望通过此举建立稳定的客户群体。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独山的茵茵绿草和遍山牛羊就是致富的本钱。贵州的贫困面广、贫困人口多、贫困程度深,但贫穷不是不可改变的宿命。罗尔斯顿在2011年说过:“早在1983年前,新西兰的畜牧业专家们选择中国广西黔江农场、陕西沁水农场、独山草种场3处农场作为试验区,推广新西兰的草地技术,结果只有独山草种场试验成功。这使得独山成为中国与新西兰技术交流合作的对外窗口。”
独山模式在于通过草地生态畜牧业,精准定位引进牧草,引进牛羊吃草,牛羊的粪便又增加了土壤的厚度,使得牧草更好生长。通过公司与农户的对接,精准帮扶,让农户脱贫致富。现在,尽管草种场还在使用着20世纪80年代进口的德国割草机,但草种场带动的脱贫致富农户已经成百上千。作者/钮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