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包小姐
雾霾,厚厚地压在窗外,像一顶巨大的蚊帐罩着。
有人戏谑,小城已是“雾都”,或者“仙境”,雾霾中若隐若现的楼群,那是海市蜃楼啊。更远处,不知是灯火,还是太阳,一小团朦胧的橘黄色显出茫然和无力。人们统一戴着帽子、口罩,竖着大衣领子,包裹严实,眼神焦虑,低头匆匆行走着,那个恐慌啊。
然而,他却要去相亲。日子是早已定好了的,地点也是,就在金银岛广场。但要戴着口罩去见面吗?那谁也看不见谁呀!鼻子眼睛都看不清呀。他问母亲,可以换时间吗?母亲说对方没有来电话,你就去吧。
他于是就戴着帽子、口罩,竖着大衣领子去了。一路上,见到的人都如此装扮,不一会儿,他就完全淹没在一路的“大口罩”中了。谁也不再认识谁。每个人的脸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塌鼻子,雀斑,黑皮肤,全都巧妙遮掩了。
他呢,其实是不用相亲的,人长得挺俊朗,哪能没有女孩喜欢呢,可就是家境普通。这次相亲的女孩,是姨妈好心介绍的,是她公司里的同事,据说女孩聪明伶俐,皮肤雪白,就是家境也一般。姨妈说,你们很配!
他慵懒地靠在电线杆上等着女孩来。瞬间,他就与电线杆站成了一道朦胧的阴影。雾霾中,谁都不是真实的,谁都可能是有毒的。好在这时,女孩来了,她直直地站到他面前,低着头,双手插在棉衣口袋里,肩膀耸着,像是很冷的样子。他就这样从脚朝上打量她,看来看去,却只能看到一双雪地靴,一条紧身牛仔裤和一件烟灰的棉衣,再是大围脖,大口罩,和大帽子。黑色,白色,灰色。
女孩子的脸,全然看不见。他失望地踢踏着脚尖,一脚踢在电线杆上,疼,他便看见电线杆上有一个美女在朝自己笑。美女身着三点式,笑容甜美。下面有三个黑体大字:包小姐,还有一串黑漆漆的电话号。女孩开口说话了:你踩到她了。他惊诧地看看女孩,再看看脚下,原来自己的另一只脚又踩在一个包小姐的脸上,只是这个包小姐留着一头卷发,满脸风情。
他笑笑,跟女孩说:你挺幽默的啊!
女孩呵呵两声,主动报了名字,对上号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报上名字后,两人就不自然了,他想问她是否要去附近的咖啡店坐坐,却一直没找到机会。找不到机会的他就一遍遍地看贴在电线杆上和地面上的包小姐。包小姐是谁?那么多的包小姐难道都叫包小姐?他为自己感到“羞耻”,自己居然在相亲的时候,一直在看包小姐。
女孩明显也是被逼着来相亲的,也不情不愿地瞅着包小姐,后又说了几句有关雾霾的话题。他抬头看看天,没有看见天,也懒得说雾霾。突然,他就觉得这样的相亲有点荒唐,穿戴成这样哪像是来相亲的?
他有点想离开了。他跟女孩说道,要不,我们回去吧。说这话时,他看见她头上戴的是一顶紫色的帽子,耳边垂下两只小毛球球。跟自己小时候戴的帽子一样。小球在金黄色的卷发上滚来滚去,像两朵紫色的雪球。
女孩朝他挥挥手,转身就钻进停在一旁的凌志车里了。她是被人送来相亲的。他无法看见车上司机的脸。相亲结束,他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奶茶店,他想晚回去一些,以免母亲说他敷衍。在排队时,他的前面后面,又是一律的白口罩,大帽子。他在掏手机的时候,胳膊不留心碰到前面女孩的包包。女孩转身就给了他一耳光,小偷!他无地自容,苦笑着解释,突然,他看见女孩金黄的卷发上滚动着的两个紫色的小雪球,一时呆住了。
女孩一把拉下了他的口罩,说,让大家都看看你的脸,你这个小偷!
之后,他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赶来,拽着女孩哀求说,走了,走了。他想息事宁人。中年男人是从车里急匆匆跑出来的,所以,他忘记了戴口罩,他的脸就在一团雾霾中暴露无遗,他居然是他的老板。
他的老板也认出了他,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对着女孩说还要不要去商场了?女孩哼一声,就跟着他走了。
他回到家,面对母亲和姨妈的百般询问,他只是冷冷说:对不起,我只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