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旮旯里的追梦人——全国劳模张明富返乡下乡创业的故事
兴奋与激动,是张明富和女儿张丽鈜这段时间的状态。
5月22日,农业农村部乡村产业发展司带来张丽鈜给习近平总书记写的信的复函,复函高度肯定了张明富返乡创业、带头致富的做法,并对张丽鈜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紧随父亲步伐的行为表示赞许。
张明富是遵义市汇川区团泽镇大坎村村民,全国劳动模范、梦润集团董事长,也是“中国农民工返乡下乡创业第一人”。在外打拼多年的他返乡创业,在他的带动下,大坎村从“穷得响叮当”的山旮旯变成了“下乡返乡创业”的热土。
张丽鈜是大坎村走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她从贵州财经大学毕业后又到中国人民大学进修。2013年收到澳大利亚一所大学录取通知书,她毅然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返乡和父亲一起创业,致力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2018年7月1日,在父亲鼓励下,她给习近平总书记写信,把她的经历和她对振兴乡村的建议进行了详细汇报。
为了那一抹乡愁,张明富父女不忘初心,干劲不休。
大坎山里娃 无奈“出山”
张明富永远忘不了40年前的那个晚上,瘦小无助的他顺着村子里那条稀烂的小路边走边哭,将眼泪留给了那个穷困的“凉风沟”。
1962年,张明富出生于汇川区团泽镇大坎村。这是坐落在两山之间的“夹皮沟”里的一个贫困村。
村穷志不穷。张明富相信读书能改变命运,17岁的时候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一年,张明富的爷爷干农活时从草秆上摔下不治,悲痛过度的奶奶也随之过世。他母亲因身患重病,手术后丧失了劳动能力。
“那时,我刚上高中两个月,家庭陷入绝境,我第一次选择‘放弃’,也是唯一一次。”为了帮助家里减轻困难,张明富只得痛苦辍学。
“那时,每天想的都是如何赚钱,让家里人吃饱饭。”张明富说,为给母亲看病,他到附近建筑工地挖土、拉车,还到市场上做鸡生意……
逆境就像“磨刀石”,让人不断成长。
一次,张明富找到了一份漆黑板的工作,挣了几十块钱,他欢欣鼓舞,“吃手艺饭比下苦力好多了”。
张明富决心当个好“漆匠”。为了掌握土漆(生漆)成膜的反应时间和火候,他用时间的刻度来观察漆面的变化,将时间精确到分钟。
专攻之下,“漆匠”张明富在遵义的名声越打越响,找他干活的人排起长队。
改革春风初起,沿海地区经济大开发的利好消息不断通过广播“吹”进村里,张明富感到这是个好机遇。
1980年3月,张明富带着两把油漆刷子,踏上南下广东的行程。
在广东,手艺人不愁没活干。一晃十年,张明富从普通油漆工成长为广东顺德一家具厂的技术骨干,每月3000元工资,这让张明富开阔了视野,增长了见识。
试水大市场 笑着“进乡”
在外打工的那些年,逢年过节,张明富都要回老家。每次回到家乡,他都会感到莫名的失落。
“我衣食无忧了,可老家并没有起色。很多人还跟当年的自己一样,忍受着贫困。”
“大坎村与外面相比,落差太大了。”彼时的张明富有了一个心愿:“一定要让老家的乡亲们像沿海地区的农民一样过上富裕的日子。”
1991年,张明富揣着打工攒下的6万元,返乡创业,准备“干一场”。
现实却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当时,在沿海地区有现成厂房、原材料、机器设备,1万元就可以开一家小工厂。但在贵州不行,特别是在农村,6万元要在山沟沟里建工厂简直是天方夜谭。”
钱不够,继续赚。
1992年,张明富到遵义市火车站做副食品批发生意。做市场调查、寻进货渠道,还用“分期付款”的方式解决流动资金不足的难题……凭着在外闯荡多年锻炼的经济头脑,他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批发老板,5年时间,积攒300万元。
掘到人生第一桶金,张明富着手实现自己的“心愿”,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回乡开化妆品厂。
“那时,村里乡亲洗头、洗脸用的还是洗衣粉和肥皂,风一吹,脸上手上的皮肤就会开裂,好一点的日用品村里人用不起。”他说。
“山旮旯里来开化妆品厂,脑壳有毛病吧?”
“暴发户有钱找不到地方用,憨得很……”
村里人都说“张明富有点疯”。
而他们没有想到,更“疯”的张明富还在后头。
山里建工厂 决心“回乡”
“张明富真的回来了,带了几百万。”
大坎村人不敢相信,这人人都想远离的穷地方,他竟然还回来投资办厂。
1998年,张明富创建贵州梦润化妆品厂。一个犟人,一笔家当,一个兴村梦,填补了贵州没有高档日用化妆品厂的空白。
“在农村开办化妆品厂,之前没有一个人相信,当大家都用上了梦润的产品时,才觉得这事真能成。”张明富说。
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贵州梦润化妆品厂良性发展,走上轨道。2008年,梦润洗发露被评为“贵州名牌产品”。
“农民要摆脱贫困就得外出打工,要个人致富就得进城创业,要与农民共同致富只有下乡创业。所以,在外打拼发展起来后,我就决定回乡创业。”多年的打拼经历,让张明富认识到农村发展不仅需要国家的好政策,还需要农民的内生动力。
“听说我要养鹌鹑,大家都说我憨,前面那么多人都亏了,我还往里跳。”张明富说。
鹌鹑养殖原本是团泽镇的一项支柱产业,因经营不善整个产业已濒临崩溃。2004年,团泽镇一位干部找到张明富,希望他这个能人能够站出来,重振当地鹌鹑产业。
通过市场调查,张明富认为仅靠养殖是没有出路,但搞深加工,向产业化发展,就有希望。
2005年,张明富接过这个“烂摊子”,建立贵州梦润鹌鹑有限公司,随后又组建梦润农民专业合作社,11户村民入股当了“股东”。
“我们以‘龙头企业+合作社+农户’的组织形式,以市场带加工、加工带养殖、养殖带种植的循环经济模式发展鹌鹑产业。”张明富说,通过不断摸索、发展,现在团泽镇及周边有500多户群众养殖鹌鹑,“村民负责养殖,合作社负责收购,公司负责加工销售。”
鹌鹑产业起死回生,村民们对张明富的信任度也越来越高。
2006年,禽流感来袭,鹌鹑产品严重滞销。
面对困境,张明富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将农户卖不出去的鹌鹑蛋全部回收,并悄悄销毁。而这项行动,由公司核心层“秘密执行”。
张丽鈜说:“白天大摇大摆去农户家收购鹌鹑蛋,夜晚选择人烟稀少的地方进行销毁,就是不让养殖户的信心受打击,不让团泽镇的鹌鹑产业再次毁灭。”
10个月后,家禽市场逐渐回暖。“两三个月,我们就成功回本,而村里人养殖鹌鹑的信心一点也没有丢失。”张明富说。
如今,团泽镇已建起1万平方米的鹌鹑标准化养殖示范场,还配套建成职工学习培训活动中心、技术服务中心、冷冻库和检测中心、鹌鹑蛋和鹌鹑肉现代化深加工生产线、年孵化360万羽鹌鹑苗的全自动孵化场、年产5万吨熟化饲料厂,产业红利惠及团泽镇万余名农户。
政策增信心 支持“返乡”
化妆品厂经营顺利,鹌鹑产业风生水起,大坎村有了大变化。张明富也不断有新想法。
“全国欠发达省份的广大农村,与遵义农村的情况基本相似,青壮年劳动力离家外出,人才流失严重,广袤的农村正悄然凋敝,土地荒芜、儿童留守、老人空巢……如果有更多优秀的打工者返乡创业,带动老百姓一同致富,使农村重焕生机,那变化会更快更大。”2007年除夕夜,带着对乡村发展的急迫心情,张明富提笔给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总理写了一封信,提出几点建议:第一,政府发挥主导作用,引导农村富余劳动力为家乡未来新农村建设而打工,做学习型的打工者和回乡创业者；第二,建立覆盖农村的信息服务网络,减少劳动力盲目流动,降低劳动力转移成本；第三,国务院制定鼓励农民工回乡创业政策,帮助农民工解决创业过程中的困难,增强他们回乡创业的信心,带动农民群众就近增收致富。
接到来自黔北遵义农村的发展“渴望”,2007年3月14日,时任总理温家宝在信件上批复:“鼓励农民工回乡创业对于农村经济、社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政府应予鼓励和支持,张明富同志的建议值得重视。”
2008年10月12日,中共十七届三中全会提出,“引导农民外出务工,鼓励农民工就近转移就业,扶持返乡创业”。紧接着,国务院出台《关于引导鼓励农民工回乡创业的意见》。
2011年6月,张明富又根据大量调研情况,“上书”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李克强,建议“充分利用各种媒体对农民工群体加强党的政策宣传教育,使他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积极引导、鼓励外出务工的优秀党员回农村创业,为村级党组织输入新鲜血液,夯实党在农村的执政基础。”不久,这封信得到李克强的批示肯定:“来信所提建议值得重视。”
“许多返乡创业者都是将企业建在城镇,即使没赚钱,土地和厂房也会增值,能享受城镇化带来的红利。而张明富把企业建在穷乡僻壤,是‘返乡下乡、创业创新’最好的示范和典型。”2015年,时任国家发改委就业与收入分配司司长蒲宇飞调研梦润集团时这样表示。
2016年9月14日,在“2016首届中国农民工返乡创业创新发展高层论坛”和“第二届中国农民工返乡创业创新助推乡村振兴大会”上,大坎村被认定为“中国农民工政策发源地”。国家发改委还将贵州梦润农民工返乡创业园列为“全国农民工返乡创业试点”。
2016年,张明富被农业部评为“100名农村创业创新优秀带头人”；
2017年,张明富被认定为“中国农民工返乡下乡创业第一人”,遵义市汇川区被认定为“全国农民工返乡创业第一县”。
创业的脚步不停,对于未来的发展,张明富也有了更多思考。
今年,张明富当选为大坎村党总支书记,新的身份有新的使命。他提出“商业企业强村,绿色生态立村,康养旅游旺村”的发展战略思路,要将大坎村打造成“贵州山区第一村”。
“实践证明,在农村开工厂办企业,用二、三产业带动一产发展的模式更能树立农民的发展信心和增强农村的‘造血’功能,而农民工返乡创业,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程中与农民最有效的利益联结新机制。”张明富说,大多数农民工都有家乡情结,他们都愿意为家乡的发展去打拼,做贡献。
2016年,经省委宣传部、省总工会等牵线搭桥,梦润“牵手”茅台组建贵州张明富生态农业有限公司。双方共同建设生态养猪场,为大坎村的产业再添“新成员”。
“它们住的是带落地窗别墅,吃的是煮熟的野生猪草,还有休息‘放风’,品质咋会不好?”2016年6月份,梦润还原传统的土猪养殖模式,让前来参观学习的人员纷纷点赞。
“全部建成后将形成一条完整的生态产业链,每年可供应生态猪1万多头。”经过三年的发展,那些原本山沟里不起眼的土猪已成为村民的“致富猪”。
“像我这样的老婆婆想找点事做没人敢要,只有张书记不嫌弃,让我在他的农场里打工,栽洋芋、种高粱、打菜籽,每天80元,中午吃的还是三菜一汤。”说到张明富,大坎村桂家湾组骆书琴一个劲的赞。
张明富的实干精神也激励、影响着村里的年轻一代,许多外出的大坎村人开始返乡创业。
“张书记的创业精神一直激励着我,是我学习的榜样。创业之初,还是张书记为我担保,贷款2万元,不然我起步是很困难的。”该村堰沟组村民杨涛与人合伙在遵义市新蒲新区建了两家医院,受到张明富的影响,他计划回大砍村建一个康养产业中心,为家乡的发展尽一份力。
“在张书记的建议下,我在村里开了个农庄,日子越来越好。”村民姚健华之前常年在外打工,前些年回乡经营农庄,现在每月有3、4万元的收入。“开业之初,张书记免费给我提供原材料,还给予了5000元的现金支持。”他说,这让他相当感动。
传递接力棒 后辈“入乡”
“爸爸你看,高粱都长这么高了,今年收成应该不错。”端午期间,张丽鈜跟着张明富到大坎村介上组后山去“巡山”,山坡上的500亩有机高粱是他们父女两心中的牵挂。
今年,遵义市汇川区与茅台集团达成协议,在团泽镇种7000亩有机高粱,其中800亩落户大坎村。地里原本种的是其他作物,村里想要“消化”这800亩有机高粱并不容易。于是,村民把“算盘”打到了村里的荒山上。
开荒,种粱。张明富穿上胶鞋,操作犁地机器,张丽鈜清除杂草,跟着大伙一起开荒。
仅用20多天,梦润农民专业合作社硬是开垦出500亩荒地。
“这姑娘吃得苦,才27岁,天天都在村里忙活,现在愿意留在农村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真的很难得。”在村民眼中,张丽鈜是张明富的“小尾巴”,从小就跟着父亲到处走访调研,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我父亲返乡下乡创业,带领村民脱贫致富,深深影响了我。”张丽鈜说。
2008年,张丽鈜考上贵州财经大学经济学专业,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女大学生。大学毕业后她又到中国人民大学进修哲学课程。
2013年,张丽鈜成功拿到澳大利亚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家人都为她感到自豪,就在她做好出国准备,回大坎村与家人告别时,张明富的“日常工作”深深的触动了她,也就此改变了她的命运。
“他一直都很忙,除了厂里的事,还有村里的事,我就在想我能帮他做些什么?”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张丽鈜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我不出国留学了,跟着你干。”
接到女儿的电话,张明富眼泛泪花。曾经,上大学是他的梦想,他最希望孩子在学业上有所成就。
“我的决定不是心血来潮,您用行动改变了家乡的面貌,女儿是一名共产党员,也该为家乡的发展尽一份力。农村条件差、发展慢,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缺人才,尤其是年轻人……”女儿话,让张明富感到骄傲,他“妥协”了。
张丽鈜回到大坎村,带领规划设计人员,遍访农户,了解他们的情况和需求,为集团产业发展提供决策参考,为大坎村的发展规划收集基础材料……
父女齐心,其利断金。
在梦润集团的带动下,大坎村2016年脱贫。同年,张丽鈜担任梦润集团联合党支部书记、总经理,新的岗位让她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
“大坎村的生态环境好,具备发展康养旅游的基础条件。”看准了大坎村良好的生态环境,张丽鈜牵头组建了梦润之春旅游公司,发展康养旅游业,带动村民办起了10多家农家乐和乡村民宿。
“乡村要振兴,离不开政策扶持,也离不开人才和劳动力。”张丽鈜说。2018年7月1日,在大家的鼓励下,张丽鈜鼓起勇气给习近平总书记写了一封信,汇报了自己的经历与所思所想。
今年5月22日,农业农村部给张丽鈜带来了复函,复函中高度肯定了张明富返乡下乡创业、带头致富的做法,也对张丽鈜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紧随父亲步伐的行为表示赞许。
张丽鈜更加坚信,当初的选择是对的,能和乡亲们一起干事创业,是一件有价值的事。
“接下来我们要进一步加快用二、三产业带动一产的发展模式,吸引更多的人返乡、下乡创业。”对于未来,张明富父女信心满满。
三封信,两代人,一个梦。大坎村人从梦中醒来,又朝着梦想前进。（记者 黄霞 谢国欢）
[责任编辑: 吴雨 邓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