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要勇于挑战理论书

02.05.2016  01:39

★人物名片    索良柱,贵州平塘人,生于1979年,布依族。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获文艺学博士学位,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六届高研班(文学评论班)学员。现为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贵州省美学学会副秘书长,贵州省文艺理论家协会理事。主要从事美学、文艺理论及文学批评研究,公开发表论文及评论文章二十余篇。

索良柱推荐读柏拉图的《理想国

有人文学科的大学生,在与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索良柱对话后,也许会产生十分矛盾的心态:先是庆幸当年没有人逼着自己啃那些太过有距离感的理论书,后来却懊恼,学生时代曾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为什么不读读柏拉图、康德、黑格尔、福柯等等呢?

这里我们所探讨的阅读一事,首先是对大学生的一种提醒。“读书的时候不应该回避这种难度。”索良柱说。当步入大学,人文学科的学生总是被要求不断阅读以求精进。比如中文专业的学生,如果回避理论文本,而专挑文学作品来读,索良柱反问道:“那么你和其他学科的学生还有什么区别呢?作品谁都能读,然而要穿透这些作品,寻思背后的意义,没有理论支撑怎么行?

回顾自己的阅读经历与论文写作之路,索良柱说,作品与理论的不断累积,以及个人的人生经历和体验,让人的思维饱满起来。

迷上读书 走出大山

爱书之人,在苦难之中,也能找到一条出路。出身于农村家庭的索良柱,家中不富裕,书籍成了他的精神食粮。当他回忆起年少读书时的场景,物质的匮乏被放在了一边,他说自己最怀念的,是在冬日的暖阳下,抱着自家的黄狗,爬到草垛上边晒太阳边看书,累了就眯一会,醒来继续看。读书对他而言,纵然可以取得满意的考试成绩,但更重要的是为了贴近灵魂的思考。

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来说,索良柱有他的幸运之处。他生长在一个有书可读的家庭,爷爷在解放前是县城里的小学教师,在当地是当之无愧的“知识分子”。“文革”期间丢了工作,“文革”结束后回到村小学当老师。诚然,这样的家庭与一般的农村家庭相比,文化氛围浓郁,孩子与书的亲近也自然而然。

得益于爷爷的文化背景,索家的藏书有近一千册,其中还有一些哲学类的书籍,像黑格尔、弗洛伊德的书。“我上小学四五年级时,开始阅读这些书。有的书封皮都撕掉了,直到看完还不知道书名。”对书的那种莫名的渴望,让索良柱无论走到哪里,都想办法找点书来读。到了赶场天,他总是跑到书摊前,用平时积攒下来的零花钱租书看。

索良柱还记得,最初读那些哲学书,是读不懂的。直到高三重读,才勉强读懂了一些。“在当时,那些书的价值并不在于我读懂了它。”身处大山之中的索良柱有一天发现,原来在山之外,还有另一个国家、另一种文化。他最终带着巨大的好奇心走出大山。

论文写作 真情流露

1998年,本来有能力考入重点大学的索良柱,因家庭经济原因选择保送到贵州师范大学中文系就读。由于学习成绩优异,他深得师大中文系名师、全国知名学者林树明教授的器重,本科毕业后即跟随林老师攻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学位,步入了文艺理论研究的专业殿堂。三年后,他以专业第一、总分第一和面试第一的成绩,考入复旦大学中文系朱立元教授门下,攻读文艺学博士。

大学期间,比阅读更进一步的,他开始了文艺理论研究的实践。如果说作家的写作或多或少带着个人经历的色彩,而作为大学生、以后作为大学教师的论文写作,在索良柱看来,也是自己某一时期喜怒哀乐的表达。“很多年后回过头来看自己的论文写作,喜欢的还是这样的文章。

本科毕业论文《鲁迅小说身体观的批判与颠覆》的完成,就与索良柱大三那年生病休学回家的一段经历密切相关。“我本人十分喜欢鲁迅。回家养病时带在身边的书,有鲁迅的小说、杂文,也有法国思想家福柯的《疯癫与文明》、《规训与惩罚》等。”福柯的理论强调身体的重要性,揪住了自己这个病中人的心思,从而给了他一个新的角度进入鲁迅的小说。

身体理论”运用到文学批评中后,索良柱试图在鲁迅的文本中找到这种矛盾:一边是弃医从文的鲁迅对身体的贬低,另一边他的小说中又离不开身体的表达。“在《药》这篇小说中,革命者被杀了以后,底层群众不仅不理解,还用他的血做药引子,拿人血馒头来治病,这让鲁迅感到绝望。在他看来,先知先觉的革命者与愚昧的民众之间的距离是无法跨越的,他强调的是内在的观念的差距,然而却离不开身体叙事。民众与启蒙者之间的对立,还有比用人血馒头来表达更有冲击力的吗?

索良柱说,对鲁迅的批判,不代表他不喜欢鲁迅,恰恰相反,因为太喜欢,所以反复阅读。“鲁迅虽家道中落,但他与底层仍然是有隔膜的。他在《药》中写到父亲去给儿子买药,心里担心儿子挺不过来了,怕绝了后。一个父亲,内心纠结的不应该是香火,而是孩子就要没了,随时可能会死去。鲁迅的问题在于,他并没有把底层人的情感当情感。

回忆起自己在家养病时,索良柱说,父亲不知道他病况如何,甚至以为是不治之症,常背着人流泪。在他返校前一天晚上,在餐桌边,说起明天就要回校,父亲当场就落了泪,总觉得儿子不会回来了。“这就是普通人的真情实感,就像生一场大病一样,能感到的是切身之痛。我做文学研究,一是要反复研读作品,二是掌握最前沿的理论,占据理论高度,三是要融入自己的人生体验。

不畏理论 刻苦研读

当回到老师这个身份时,索良柱是介于“严师”和“有趣”之间的。在评师网的页面里,有学生对他的教学做出了如是评价:“理论是枯燥的,哲学是可怕的。但在索老师这里,理论、哲学可以很有吸引力!”他会用深入浅出的讲解让学生放下对理论的“戒备心”,又不至于失去探讨的深度。

他评热播“良心剧”《琅琊榜》的例子最为典型。“那段时间,《琅琊榜》大火,大多数学生都在追。出于对国产剧的好奇心,我也跟着看了几集。不否认,从制作、服饰、表演上面,这部剧的确是近几年不可多得的好剧,在观念方面,也有所突破,比如梅长苏超越了私仇。然而,这部剧的核心观念依然是复古的倒退的。剧中,梅长苏扶持靖王上位,这还是在讲君主、谋臣,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停留在期待一个明君、或培育一个明君的思维阶段。这让这部剧的思想大打折扣。现代公民不会寄希望于一个统治者身上,而更强调的是自己的蜕变,掌握命运的能力。再说,靖王上位以后,就不会发生为排除异己而错判的冤案了吗?

他常常与学生讨论这样的热点事件,他想传达给学生的是,任何现象哪怕是流行文化你也可以关注,但关键是你站在怎样的高度。从这些现象背后一定要看到更多,这是一个研习理论的人必须要有的素养。“你不读理论书,就会流于泛泛而谈。”在他读博期间,就曾跟着老师系统研读过西方哲学美学原著,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尼采、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福柯、德里达等一路啃下来,深感“五岳归来不看山”。“好好研读老子、庄子、康德、黑格尔,天下便没什么难读的书啦!”当年导师的话,又被他用在了现在的学生身上。

谈到具体的书目,他说,首先要读柏拉图的《理想国》。“柏拉图是西方思想的源流,后世的西方思想简单说来要么是顺着柏拉图的,要么就是反柏拉图的。甚至有论者说,西方所有书籍都可以烧掉,但唯独柏拉图的《理想国》这一本烧不得,因为只要还有《理想国》,西方后来所有的思想依然可以从中再次生发出来。不读柏拉图,敢说自己懂西方哲学、文化?就像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学生不读鲁迅一样。你可以不喜欢他,可以反对他,但不可以不读他。

索良柱说,从历年指导本科生毕业论文的情况来看,学生普遍存在“逻辑思维比较弱”和“思想浅薄”两大弊病。究其根本,是因为学生们平时极少阅读人文学科的那些理论经典。“在大学生入校时,我会问他们:大学之大是什么?总不能是又多读了四年中学。读完大学之后,要有一个大的视野、大的胸怀,看问题要有高度。在有限的时间内,要敢于读一些有难度有挑战的书,汲取一个个大思想家的毕生成果,相信四年之后你的思想会有一个质变。如果你只满足在你看得懂的那些书里兜圈子,那么等你写毕业论文的时候,你终将被‘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