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才是悲伤

06.08.2014  13:23

               

时隔一年,在阅读别人失去亲人之痛时,终于开始再一次梳理自己的心绪。

奶奶离开我后,那些不经意间激起我回忆和痛苦的瞬间,一直狠狠地钉在心里。想起,会痛、会不舍,这是悲伤的事情吧。可想起,怎么会是悲伤的事情?失去,才是悲伤。

6月29日中午12点,星期六,奶奶的重症病房。站在床边,摸着她的胳膊,那还是胳膊吗?毫无紧致、弹性的触感,有一种像是摸着一个年老的水袋,似乎握不紧就会滑落的强烈恐惧。恐惧之后的害怕和心疼,惹起我泪水泛滥。那天,奶奶微微睁开了两次眼睛,笑笑地看着我。医生说这可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不一定是有意识的。可,就让我当作奶奶是在笑、当作她看见了我,就让我为自己找一点欣慰吧。

7月1日凌晨三点,星期一,单位。父亲打电话吵醒熟睡的我,说让我赶紧回来,奶奶在抢救。而我木愣愣地说明天单位有活动,我怎么走得开呢?父亲愤愤地挂了电话。我呆呆地躺着床上,看着天花板被路灯骚扰显现出奇特的光阴,不禁在想:我是不是很不孝,竟然如此都不回家,可是我昨天才看。15分钟后,父亲再一次打电话来,竟没有闲先前的愤怒,只是无力地说:回家来吧,奶奶可能挺不过去了。如何描述我当时的情绪和感受?我没有哭,甚至还没有惊慌和悲伤,寻思能拜托谁送我赶回去、收拾那些行李。直到坐在二哥的车上,二哥问我奶奶情况如何的时候,我才哭了起来。

7月1日凌晨六点左右,星期一,医院。大伯、父亲、母亲、弟弟、堂哥都在,聚在手术室门口。不知为何,和父亲、大伯一起坐电梯上楼,父亲说这个说不清楚,说不定就去了呢。我抬头看了看父亲,疑惑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故作坚强和轻松的人,在“坚强外壳”瓦解的那一刻,有着任谁都无法理解的悲痛。六点,父亲、我、弟弟、堂哥带着奶奶坐在120救护车上。奶奶从晕倒到现在,才短短2个星期的时间,没有一句话、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只能接她回家。县城里老家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路途颠簸、安静无声,父亲的外壳也破了一个缝,泄露了他深埋的伤心和哭泣。我挨着父亲、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父亲微微的颤抖和救护车的颠簸混在一起,让我一阵眩晕,误以为会像电视剧一样峰回路转,奶奶一声咳嗽,咳出卡在喉咙的病症,然后就好了。

7月1日凌晨八点左右,星期一,老家。在医院时,插了一根粗管子在锁骨位置输液,120走的时候拔下了管子便走了。可是,管子留下的伤口还在冒血。用手压了好一会,都无法止血。父亲看见我一直靠在奶奶旁边,便问我怎么了。“奶奶还在流血”,只一句,一股巨大的悲痛和酸楚涌上心头,我和父亲跪在奶奶床前哭成泪人。无能啊无能,不能救回您就算了,连您的身体都照料不好!母亲也红着眼睛来劝我们,随后我和父亲在老屋子里到处找蜘蛛产卵的丝包,白色的、拇指指甲大小、粘附在墙上,农村人的一般伤口都用它来止血,这是奶奶交给我和爸爸的知识。而今,居然用在这里,是讽刺还是巧合。奶奶入棺时,不得带这些外物,便将丝包撕下。丝包撕下之后,血又一次涌了出来,“奶奶,您还会痛吗?”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亲戚朋友们来来往往,疲惫和困倦似乎都识相地躲到一边。我觉得,它们是在养精蓄锐,给我一个星期的不知疲倦,换得如今忆起往事种种、亲人离开之际,便深感疲倦、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