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学修路
织金县鸡场乡鸡坡村核桃寨是个偏远的苗族村寨,因为不通公路,村民苦不堪言:“运一车3吨的煤到鸡坡村总价是2300元,再请人背到核桃寨要2000元；没有公路,村民赶猪出去卖,半路猪就累死了；种出玉米和洋芋,请人背到公路边,一百斤要花10元钱……”
1994年,12公里长的通村毛路修到鸡坡村口,核桃寨的村民们开始“不知足”了,什么时候,路能修进寨子就好了!
日思夜盼
多年不通公路的鸡坡村,村里人渴望修路,哪怕修通一条马车好走的道也行,用马车把种的农作物、养的家禽运出去卖,把生活用品、生产物资运进村。
贵阳——织金县城,157公里,4个半小时车程；
织金县城——鸡场乡政府,44公里,两小时左右车程；
鸡场乡政府——鸡坡村,26公里,两个多小时车程。
9月22日,从贵阳出发,一路西行,下高速、上县道,行至织金县鸡场乡务卜村,平整的水泥路戛然而止。
沿着4米多宽的羊肠小道,汽车紧贴山壁,顺着山势一路爬行,车右边,是深不见底的幽幽山谷。盘旋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车上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历时8个多小时、车行200多公里,被颠簸得浑身酸痛的记者一行,深深体会到当地人对路的渴望。
鸡坡村是鸡场乡最为偏远、贫困的村子,其村情简介这样写道:“人畜饮水困难,村无文化室,村级集体经济为零,是极为典型的少数民族空壳村……”
村民到最近的集市赶场,要翻越几座大山、走两三个小时,养的大肥猪赶出去卖,走到半路,猪就累死了……
鸡坡村冬天奇冷,由于不通公路,煤运不进来,为此,村里每家每户都养了一匹马,翻山越岭到纳雍驮煤,往往是半夜出发,第二天中午才能到家——驮一次煤,却只够用一个星期。
路难行,人难留,为了生计,村里的青壮年只好出去打工,老人和小孩留守家中……
山坡上,刚放学的半大女孩带了一溜小孩,熟练地割着猪草。
“爸爸妈妈呢?”记者问。
“出去打工了。”低着头,割草的手不停,女孩低声答道。
八九岁的女孩,掌心、指头都长了厚厚的茧子,指关节因常年劳作已显得有些粗大了；手背,深浅不一的疤痕纵横交错——一双典型的农村孩子的手。
这里,就是带领乡亲打工修路的杨文学的家乡——织金县鸡场乡鸡坡村核桃寨组。
倾尽所有
一个承诺,让杨文学夫妇辛苦攒下的13万元“变成”了一小截路……刚开始,妻子想不通,杨文学对她说,自家的房子修得再漂亮,没有路,有什么用?
这样的村庄里,却有好多人家在盖、或准备盖新房、奇怪的是,明明尚未完工,工地上空无一人,砖缝里的草长疯了,大丛大丛的,显然停工已久。
过路的村民告诉记者,因为村里在修通组公路,人们看到了希望,纷纷拿出积蓄盖起了新房,钱用完了,就去打工,挣了钱再接着盖,村里很多新房都是这样建的。
“不过现在大家都忙着修路去了,盖房的事就放到后头去喽!”这位村民说。
鸡坡村在修路。
工地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妇女们一趟趟地背着石头,壮小伙们喊着号子,将装满混凝土的推车推上山坡……
领头的那个,就是村里的能人杨文学。
为了这条两公里长的通组路,杨文学整整忙碌了4年多。
2011年正月十四,在外打工的杨文学带着妻儿回家过年。
寨子里的老人都说,从乡里到村外的毛路修好,要是能修到寨子,那就太好了!
2000年就到贵阳当“背篼”的杨文学,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了些钱,2008年,夫妻俩回到鸡坡村核桃寨建起一栋二层楼的砖房,由于当时不通路,建房用的水泥和砖,都是靠人背马驮运进来的。
当年,杨文学和妻子背砖头走在路上,常常想,有条路通到家门口就好了。
老人们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上。
沉默半晌,杨文学说出一句话:“修路的钱,我来出!”
当年3月25日,杨文学雇来挖掘机,村民投工投劳,热火朝天地修起路来。
从那一天起,鸡坡村人的心再也没有平静过:修路,就要占用村民的土地,大部分村民主动提出来,只要路能修通,用到哪块地就腾出哪块地；个别村民想不通,提出要补偿,也被大伙劝了回去。
然而,村民的热情抵不过严酷的现实:不到两个月,杨文学夫妻俩辛苦攒下的13万元就一分不剩,路,却只挖出一小截。
从村口到核桃寨的山路有两公里,途中还要经过一条小溪,杨文学这才知道,修路,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既然开了头,就一定要把路修好!杨文学决定再回贵阳当“背篼”,挣了钱,再接着干。22位村民跟着他一起来到贵阳,他们要用自己的背,背出一条路来!
路在脚下
杨文学说,如果不是迫于生计,没有人愿意离乡背井,出去打工。
他修路,就是想让村子发展起来,大伙不用出门打工,也能过上好日子,不必一家分离。
修路,改变了杨文学的人生轨迹,将自己的命运与村子的未来紧紧相连,他期待这条通往山外的路,能让更多的孩子走出去,把知识和希望带回来。
不久后,杨文学修路的事经媒体报道后,引起人们广泛关注。
贵州省春晖行动发展基金会将这条路纳入“春晖家园计划”项目,划拨10万元修路基金,并发出倡议,呼吁社会各界帮助他们；省交通设计院免费帮核桃寨设计交通线路……很快,他们筹集到各类捐款120多万元,2012年5月,2公里长的通村“毛路”通车。
路修好了,一条小溪横在路前,2012年6月,省公路局出资70万元,毕节市配套60万元给核桃寨组修桥、硬化通组道路。
2013年4月,修桥资金到位后,一座8米高、跨度10米的桥在半年内修好,通往核桃寨的路总算完全打通了。
但杨文学并未就此满足,他要带着大家,把两公路通组毛路硬化成水泥路。
今年大年一过完,杨文学带着大伙,把他在贵阳打工时置办的搅拌机、水泵、翻斗车、电线全拉回来,全寨80多户人家,将路分成5段,开始大干起来。
现在,还剩100多米,再过10来天,整条水泥路就可以完工了!
但杨文学并不打算回贵阳打工,他要留下来带着乡亲们发展种植业、养殖业。
这条路改变了村子,也改变了杨文学。
最初,杨文学是这样规划人生的:打工挣钱,攒足了本金,再在贵阳开个小店,孩子在贵阳上学,一家子安定下来生活。
因为修路,杨文学的想法变了。
“开始想得很简单,以为修路就是挖掘机挖条道、用锄头弄平整了,就行了。”杨文学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交通设计院的专家来到村里,勘察地形、测量数据,然后又是做测算、又是画草图的,忙了好几天才离开,不久,便拿出了一张漂亮的通组公路设计图。
看到图纸,杨文学愣住了,上面标注了好多数据,排水沟、弯道……他压根没想到,修路,原来是这么复杂严谨的一件事。
接下来,让他更没想到的是,作为修路“主角”的他们,好多事都插不上手——各方捐助的资金到位后,鸡场乡对路桥工程进行招投标,省交通设计院的工程师出图纸,专业的施工队施工,关键环节村民只能打打下手……
“修这条路真让我长了不少见识。”杨文学感慨,这么多人为这条路奔走劳碌,他觉得村子一定要发展起来,才对得起大家的心意。
于是,他开始用新的方式去思考、规划自己和村子的未来。
鸡坡村生态环境良好,当地的核桃、黄柏品质很高,过去没有路,就没大规模种植。
在外打工多年的杨文学知道,这些山里的土特产,运到城市里,就是宝贝,他打算到外面招商引资,扩大种植规模,把村里的山坡变成村民的钱袋子。
这是远景规划,目前最现实的,就是解决生计问题,杨文学发动大伙养猪、养兔。
“养殖投钱不多、门槛低、见效快,我们寨子山好水好的,城头人最讲究这个,这种环境养出来的猪好销得很。”杨文学信心满满。
今年初,杨文学动员杨兴明、杨兴光两家养猪,每户养了60头,明年就可以出栏了。
杨文学还和两家农户合办了肉兔养殖场,启动资金是政府发给杨文学的奖金,过完年,第一批肉兔就可以出栏换成钱了。
路通了,好日子跟着就来了。
眼见着核桃寨一天天好起来,杨家寨、熊家寨、新寨等几个村民组的村民坐不住了,积极行动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用锄头挖出一条条通进寨子的“毛路”。
乡亲们说:“不能等了,乡里经济困难,我们先动起来再说。”
编者按
一条路 一段传奇
彼时,杨文学一个承诺,一条水泥路将偏远的鸡坡村核桃寨与外面的世界连接起来。
此时,曾经只要有条马车道就会满足的乡亲,养猪、养兔、建新房,出去打工的人纷纷回来,打算在家乡,谋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
杨文学也留了下来。
4年,通往寨子的路修好了,杨文学没想到会这么快。
花光13万元积蓄时,他和20多名村民便到贵阳打工,准备挣了钱再来修路。
没想到因为媒体报道,修这条路,他们得到那么多帮助,资金、技术……
路,就这样修成了。
路通了,偏远的村子不再闭塞,外出打工的人回来了,收购农产品的生意人也来了,把村民种的菜、养的猪,一车车运出去……
好日子不再是对面山上的寨子,看着很近,走路很远。
这条路改变了封闭偏远的小村子,也改变了杨文学和他的乡亲——因为修路,杨文学才知道修路原来不仅仅是挖条道的事,而是一个复杂严谨的过程。
同样,也因为修路,杨文学把个人的命运与村子的发展紧紧相连:过去只想一家子到贵阳安家落户,现在想的则是带领乡亲共同致富。
从一家人到一个村,杨文学的眼界和人生诉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他未曾想到的。
农民杨文学和贫困村庄的命运因此改变,如此重要的转折,会造就怎样的未来?
我们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条路,是杨文学和他的村子、他的乡亲书写的动人传奇。
这条路叫做担当
是不离不弃 倾尽所有的
守护相依
这条路叫做人生
是不断跌倒 不断站起的
勇气决心
这条路叫做希望
是寒夜里暖心的灯光
等着我回家
路到达的美丽村庄
是家乡
幸福花盛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