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奖内外周啸天

  核心提示

  作家王蒙赞其“亦属绝唱，已属绝伦”，网友调侃其写的是“打油诗”“口水诗”，更有圈内诗人批评：“那么烂的古体诗都能获奖，鲁迅文学奖的贡献就是证明鲁迅已经死了。”面对褒奖和批评，周啸天最近几天用电话传递出的信息，似乎都是照单全收，笑对一切。

  那么，周啸天真的是一个平和看待名利的人吗？他为什么要用当代诗人不屑的古体诗写作？他的诗歌是否都是打油诗和口水诗？生活中的周啸天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昨日，带着种种疑问，成都商报记者走进了周啸天家中，对他进行了面对面专访。饱受争议的周啸天形象渐渐清晰……

  获奖后

  他一天要接几十个电话

  周啸天和妻子居住在四川大学竹林村的教师宿舍，绿荫掩映下的家，显得安宁平静。而这两日平静被打破了，从早到晚，电话铃声不绝于耳，昨日上午11点，成都商报记者来到他的家中，周啸天穿着衬衣西裤皮鞋，在门口迎接记者，刚入座不久，就看到周啸天来来去去接电话的身影，半小时内接了三次。

  十一点十分左右，铃声响起。周啸天匆匆走进卧室拿手机。接通后，他对着电话那头解释：“申报鲁奖前，我唯一做的是把作品交给出版社，出版社送到评奖办公室。”听对方询问后，他又回答：“这种情况下跑奖无疑是自杀！”随后，他对着电话说：“鲁迅先生自己也写打油诗，打油才好玩，你喜欢风趣的人还是古板的人呢？”约十多分钟后，他才挂断电话走到客厅，十分抱歉地说：“这是新华社打来的采访电话，早上接了各地媒体的采访，有广州、北京、陕西、上海……毕竟是鲁奖旧体诗得奖零的突破。所以大家肯定对这个有关注。一天要接到几十个。”

  刚说完，电话铃声又打断了他的话。周啸天又开始了一轮解释，这样三番五次被打断谈话，周啸天一点不排斥，躺在椅子上，他说：“对于媒体，他们需要我的回答，能帮他们就帮一下。”在他口中他和媒体是一种帮扶关系，周啸天告诉记者自己过去担任过学院新闻系的主任，看待这一起争议事件，他跳出自己的身份和这个圈，作为旁观者来看这一切，“之所以很多人走极端想不开就是跳不出自己的圈子。”周啸天对于媒体的发问都应答如流，以新闻专业的角度来分析：“其实争议也好，我都无所谓，如果都是一边倒的好评也没劲，需要有不同的声音，才会有趣，讨论是好的，整个舆论环境越来越向好的方向发展。”

  书房里

  他很多旧书是诗词类的

  昨天周啸天带记者走进了他的书房，书整齐地码放在书架上，杂志按照期数依次罗列。他说这只是一隅，新校区的居所还有一个大几倍的书房，有整理癖的周啸天把自己的书房做成了一个小型图书馆，一提到某本，他就迅速抽出，如数家珍。他还将每本书和所放的位置，均标注出来，存于电脑中。要找书了，方便检索。记者看到，泛黄的旧书中多是诗词类的，并且做了详细归类码放，《李白全集编年注释》《李白歌词索引》《李杜诗学》《唐宋词人年谱》等放在一类，还有全套的《全宋词》《元词选》等一共上百本。另外一个书架是大量的古典名著和诗词词典放在一类，而近代的诗歌和散文又放在一类：《流沙河近作》《鲁迅与我七十年》。书桌上放着《百年孤独》，他说自己常阅读如《呼啸山庄》等这样的外国经典。

  记者还注意到，近代的藏书中，有一块是“王蒙图书”的专区，可见其对王蒙的喜爱，他说其中有两本是王蒙送给他的，其余也有自己网购的。他说能有这样级别的作家是他的读者，他说自己很满足。

  教书时

  他谈起诗歌会比较激动

  专门教古诗词的周啸天，退休后在川大的课程安排是不固定的，他写诗于十多年前开始，现在除了偶尔回母校安徽师范大学讲课，基本就是比较悠闲的状态，周啸天教过的学生何小姐回忆，至今未见过他写的诗歌，他讲课的时候也未秀过，只记得他讲古诗词的时候有时候比较激动。

  在昨日的川大实地探访，成都商报记者也采访了周啸天的数名学生，他们对周老师的评价却是“冰火两重天”。一位从川大毕业十几年的校友谈到周啸天，说道：周老师的课自己没有多大的印象了，但一直记得周老师是一位没有任何官架子的老师。周啸天教过的一位川大学生潘女士说：“其实周啸天的课是大学期间我唯一不会翘的，在我学生时代，他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周老师的中国文学史讲得很好，他本人也是一个很儒雅和善的人。人是很复杂的，事情也如此，仅凭一件事就诋毁一个人，很无知。”但是，另一位周啸天的学生刘女士却表示不屑。“这种古体诗也能获得鲁迅文学奖，看到网上那么多质疑，我都不敢说是周啸天的学生。”

  鲁奖评委评价周啸天获奖作品

  “参评中比较好的，个别绝句艺术质量不高”

  昨日，记者联系到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评奖委员会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学术委员、著名文学评论家包明德。他说，本次诗歌奖评选共征集233部参选作品，参选作品经过4次投票，由233部到80部，从80部到40部，从20部到10部，这10部就是鲁迅文学奖诗歌奖入围名单，这些作品要向全社会公布，接受所有人监督，然后再由评委投票选5部获奖作品，现在投票是实名，结果一目了然，所有人都可以监督。此外，旧体诗这次报的本来就很少，233部里可能不到10部，作为鲁迅文学奖，还是要兼顾各种体材样式的作品。

  成都商报：为何这一次将鲁奖的诗歌奖评给旧体诗，为何本次要关注旧体诗？

  包明德：旧体诗，作为中国诗歌之源。旧体诗的发展是中国诗歌发展的鲜明符号。该给予鼓励。第五届鲁奖旧体诗没有评到。此届考虑到当选作品的结构性的特点，诗歌创作与审美的多样化风格。评委经过反复地讨论，斟酌，经过五轮的评比。在一共五六部的诗词赋中，选出了一部比较好的作品———周啸天的《将进茶》。

  成都商报：你投了一票给周啸天的《将进茶》，你对《将进茶》有何看法？

  包明德：我个人觉得，旧体诗是需要恒久地保护与保持的诗歌文体。比较来说，《将进茶》总体的创作质量还是可以的。诗作的作者，周啸天是有一定的古文修养的。他对当代的生活，有一种热情，有一种参与的热情，诗作有一种现代性的书写与追求，表达。大部分作品的诗情还是饱满的，呈现的理念和价值还是积极的。当然我也有提出个别绝句的艺术质量不是很高。

  成都商报：如何看对周啸天诗歌的争议？

  包明德：我不知道有一些什么意见，我没有看，前天才从山上回到家，昨天开了一天的会，没有注意到。旧体诗歌的欣赏是千差万别的，再好的作品也会有不同的声音，这个是正常的。

  成都商报：有人说鲁奖背后是利益？

  包明德：什么利益？我过去，担任过鲁奖小说类的评委，除了担任了鲁奖的评委，茅盾文学奖评委也当过，儿童文学奖我也当过，鲁奖我也不是第一次担任。总体上，我参加过十几次的奖项评奖了。从我的认知上来说，鲁迅文学奖是有它的宗旨、条例和细则的。我想呢，从我的经验和体验来看，我是一直按照鲁迅文学奖的宗旨、条例和细则来参与这个评奖的过程。我是在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工作，我研究整体的文学，特别当代文学，我研究的主要不是诗歌，诗歌情况我还是一个比较秉持一种中立的态度。周啸天本人我从未见过面，他本人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发过短信，也没有人受他之托给我打来过电话或发短信。我跟他素不相识。他在旧体诗界的分量，他在旧体诗积累的认知度我都不够了解，我还和旧体诗专家打电话。这个人要是评上了，是正面的意见多还是负面的意见多呢。我也是得到了肯定答复，增加了我投票的信心。不管谁说什么利益。我来说我不明白。我和他饭没有吃过，茶没喝过。绝对是读文本说话，我历来如此，遵守鲁迅文学奖的宗旨，对鲁迅文学奖负责。

  成都商报独家对话周啸天

  认识评委吗？

  “都不认识”

  成都商报：读者认为你的诗是打油诗？

  周啸天：看不懂的才说我的诗是打油诗。说打油也无妨，是我的一种调侃的说法。

  成都商报：当今诗词界你和哪些诗人有交流，平常来往比较多？

  周啸天：很多，像中国诗词界的很多著名的诗人，都是朋友。新旧诗人都有，像四川的也是我老乡的诗人杨牧。

  成都商报：你写了多久的诗？

  周啸天：2000年以后才开始，之前一直是读诗阶段。王蒙偶然看到了我的诗，很开心，很欣赏。来四川的时候来找到我，和我有交流。王蒙，在我看来是一位学者型的作家。不仅是著名作家，写小说，对古代的经典研究面很广，也很有发现。他讲老子，讲庄子，讲《红楼梦》。我就很喜欢他讲《红楼梦》的那本书，对小说家来说，他不考证，而是讲写小说的门道、诀窍。比较到位，有别人没有发现的东西。你的读者中有这样一位高人，一生也是感到很幸运的事情。

  成都商报：你是怎样想到申报鲁迅文学奖的？

  周啸天：因为鲁奖上一届和这一届都有接纳旧体诗。出版社就送去评奖。四月份送过去的。鲁奖的评奖信息是会在网上有公开信息的。

  成都商报：你认识评委吗？

  周啸天：都不认识。

  成都商报：高洪波接受我的采访说对你有一些认识？

  周啸天：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见过我，也许是活动现场，但我们是没有交流过的。他是作协的领导，是写新诗的。在我印象里他是写儿童诗的，我们之前是没有交流的。

  成都商报：怎么看阿来零票事件呢？

  周啸天：这应该是投票程序的问题。阿来，我觉得他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媒体可能放大了一些东西。

  成都商报：有读柳忠秧的诗吗？像方方说，你的诗不如柳忠秧的。

  周啸天：没有读过。方方的说法，完全取决于她的鉴赏水品。

  成都商报：她说，鲁奖的背后有利益，你怎么看？

  周啸天：像她自己，也不是鲁奖的获得者么。她有她的看法。

  成都商报：你有除了旧体诗外的别的文学作品吗？

  周啸天：散文小说都有写，诗论写得影响更大。

  成都商报：你最欣赏的诗人是谁？

  周啸天：古代陶渊明。写新诗的，早期喜欢郭沫若写爱情的诗。当代的，觉得杨牧写得挺好的。

  成都商报：上课也是这样聊天吗，连续几小时不喝水，一直可以聊？

  周啸天：我的学生和我聊，也是目不转睛地和我聊。我在外头讲座也是这样的聊法。写诗，要有兴致。“满城风雨近重阳”为例子，没有兴致了，就只有半句了。

  学生眼中的周啸天

  在他的课堂上常有笑声

  在我的印象里，周啸天快70岁了吧？

  反正十几年前他在教我们古代文学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小老头。矮矮的，瘦，五官都小，穿得很素。可能是因为个子的缘故，他看起来很精干———但绝不是精明。我因为永远坐在角落，周老师的课又是大课，在巨大的教室后部，我视觉里的周啸天总是一个小小的人影子在讲台上晃。台下常常有笑声，他讲课很放松，有幽默的地方，后来我想这也可能是他普通话太蹩脚而增添的幽默效果。

  他总是笑眯眯的。我是很怕老师的人，尤其更怕有头衔的人。所以平时见了他，我都远远地低头走了，也不总到系里去。不过，有时候面对面碰着了，免不了打招呼，他从来都积极点头回应。我们都叫他周老师，没人叫周主任。他身上真的没有官僚气。

  我的古文成绩不算太好，但也过得去，考试的时候还拿给邻桌抄。大概被周老师发现了，邻桌得了59分。在这一点上，我感觉周老师有点顽皮。 （潘媛）

  喜欢周老师的女学生特别多

  周啸天老师教的是古代文学，应该是我大学里出勤率最多的一门课。因为周老师经常要点名，又是我们新闻系的系主任，再怎么都要去听他的课。在我印象中，他还不是一开始就点名，课上到一半，甚至要结束时，他才开始点名。

  坦白讲，这样的老师肯定会遭很多人“仇恨”，觉得这招好贱。事实恰恰相反，当时古代文学是大课，新闻班、广电班、广告班。喜欢周老师的人特别多，尤其是女生，觉得周老师讲古代文学的时候特别浪漫，将他排进当时最受欢迎的男老师三甲。

  周老师特别喜欢《红楼梦》，印象中总是喜欢穿一条背带裤，听他在讲堂上慢悠悠地讲《红楼梦》的浪漫情怀，怪不招女生喜欢。

  八卦下，他儿子是我的师兄，和他长得不太像，唯独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一条缝。当年，他儿子也很受女生喜欢，还有一个系花女朋友……（任宏伟）

  从未和周老师在餐桌上聊过

  周老师是个颇有魏晋风度的小老头，个子不高，总是笑眯眯的，对待学生非常和蔼，但从来不过度热情，其他同学的导师时不时地请同学们在红茶馆打打牙祭，有的甚至在教授家里聚餐、开读书会，但在我印象中，我们从未有过餐桌上的交流。

  印象最深的一次读书会，是在川大东门外的望江公园。正是银杏叶子变得金灿灿的秋天，周老师来了兴致，召集大家去望江公园“吟诗作对”。具体谈了些什么早都记不清楚了，不过就记得这个小老头在望江亭内即兴吟了几句古诗，我十分尴尬地表示对不出下句，他又接着乐呵呵地给我们讲薛涛的典故。

  周老师在中国古代文学方面颇有造诣，但他本科的专业竟然是数学。记得当时导师的选定是双向选择，我选择周老师，有一个因素就是觉得这种跨度非常有趣，有这样经历的人应该也会很有趣。我先把自己的资料发邮件给周老师，他再对我进行一个简单的面试。我在自我介绍里写最喜欢的作家是王小波，记得面试时，周老师问我为什么喜欢王小波，我当时说因为小波特立独行有个性，周老师说，他也非常喜欢王小波，具体是怎么说的我记不清了，隐约记得一个意思，就是王小波是“独一无二”的。临毕业，周老师送给我们同门每人一本他的《欣托居歌诗》，一直摆放在我的书橱里。（璐一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