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产孤儿:“袋鼠妈妈”的怀抱比保温箱“暖”

09.09.2015  20:53

新华网北京9月9日电(记者戴盈 刘伟李呐)9月9日,是中国网民发起的公益日,也是各个NGO项目崭露头角,争取社会帮助的一天。记者来到北京近郊,在一个叫做“小婴儿之家”的小院落里,住着一些特殊的居民。

小婴儿之家标志性的照片就是一个早产婴儿粉色的小脸贴在“妈妈”温暖的胸前,露出了笑脸。

照片里纤细的身躯看上去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对于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这是一个无意识的笑容,代表着他不饿、不尿,感觉舒适和安心。他无法感知更多人类世界的信息,更无法理解“被父母遗弃”是什么意思。

这个孩子是一个孤儿,把他抱在怀里的是“袋鼠妈妈”。

袋鼠妈妈”芳姨

芳姨,北京人,五十岁,利落的马尾梳在脑后。每天早上5点多起床,她要骑40分钟的电动自行车到同在近郊的一个独门小院里,给人当“”。而她的两个亲生女儿,正值谈婚论嫁的年龄。

她每天都去的这个小院,就是“小婴儿之家”,她所做的工作,叫小花关爱项目,是北京春苗儿童救助基金会下面的一个子项目。

在这里,住着由贫困地区福利院送来的早产或需要接受紧急治疗的婴儿孤儿。因为疾病,他们的父母放弃了他们。小婴儿之家常备的床位是55张,却总是处于要随时加床的状态。

芳姨负责护理,她的工作有一个很特殊的名字——“袋鼠妈妈”,和她一起的还有65个“袋鼠妈妈”。

袋鼠式哺育发源自哥伦比亚,婴儿睡在母亲胸前、肌肤相亲,母亲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孩子,大大提高了早产儿的成活率。这种方法近年来在欧美和日本得到推崇,但在中国尚未普及,更常见的是早产儿一出生就“住进了”保温箱中。

实际上,每次“袋鼠妈妈”要一动不动地坐一个小时,让小婴儿听着“妈妈”均匀的呼吸、平静的心跳,模拟子宫中的环境,创造一种安心的氛围。

我们的工作就是每天有时间一定要多抱抱孩子。抱着他们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笑得多。”芳姨说,如果被单独放在床上,那么小的宝宝即使在睡梦中也是扭动不安,而被抱在“妈妈”身上,他们一动也不动。

不过,“妈妈们”却要时刻保持警醒,有的早产婴儿可能会出现呼吸骤停,“睡死过去”。在那个只有几斤重的小身体上,还背着血氧监测仪器,鼻子里插着胃管。由于过早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他们的器官还没有发育完全,不能自主吮吸,需要鼻饲,把奶水一滴一滴喂进去。

在小婴儿之家的九年半里,芳姨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杭州。“这个工作365天离不开人。如果把倒休的时间,加在一起能凑个四天的假期,春节期间也是如此。”她说。

有了“妈妈的怀抱”,早产孤儿们能更快更健康地成长,平均每天体重能增加30克,强壮一点的宝宝不久就能脱离鼻饲,自己大口大口喝奶。

无声的搏斗

刚出生10天的阿龙被送来的时候,体重只有930克,也是小婴儿之家接收的第一个低于一公斤的早产孤儿,然后是800克,610克,小婴儿之家不断在挑战救治早产宝宝的医学极限。

当时的阿龙除了低体重外,还患有肺炎和贫血,芳姨就是他的护理阿姨。

春苗儿童救助基金会的创始人、安贞医院心脏外科医生刘东说,早产儿大多数都是体重异常合并肺、肝等脏器功能不全。并不是所有的早产儿都适合袋鼠式养育,特别是有并发症的婴儿。

阿龙一岁时,看上去已经和同龄的幼儿没有太大的区别,2岁的时候,被美国的家庭收养,有哥哥、有姐姐,在爸爸妈妈的爱里长大。

但是,对于这些“小天使们”而言,人生最初的旅途十分不易,尚未学会说话,就先要与病魔、死神搏斗。

涛涛1岁时来到这里。“大家都叫他小萝卜头,胳膊、腿特别细,就剩脑袋大了。”团队负责人林姐(化名)说,因为患有复杂先天性心脏病,涛涛当时只有4公斤重。这是一个非常乖巧、讨人喜欢的小男孩。

“1岁多的时候,涛涛做过一次特别大的手术,我们当时都觉得他可能挺不过来了,结果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林姐回忆,当大家都以为涛涛会就此越来越好的时候,2岁半的那次手术却没有挽救他幼小的生命。

刘东说,简单先心死亡率是0.5%,而复杂先心是7%到15%。由于刘东个人背景,春苗的强项是复杂先心和胆道闭锁两种手术。

截至今年8月,小婴儿之家已经收治过2496名婴儿,包括211名早产孤儿和28名贫困家庭早产儿,他们的救助存活率是95%,高于复杂先心手术成功率。

然而,生与死仍然是无法回避的一个话题。一位小花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涛涛被送去火化后,有志愿者团队把他“接走了”,在一座祈祷山上,为他祷告。

给早产孤儿画一个生命的圆

41岁的刘东也是一位父亲,有着一对儿女。很多时候,一个求助电话打来,他就要赶到医院,和医生一起苦心劝说家长,不要就这么放弃孩子生的希望。

但是,他不责怪家长。家里出生了一个重度残疾的孩子,意味着要带着他(她)四处求医、倾家荡产,而这个疾病可能会伴随终生,一切将在一夜之间击垮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

多年前,刘东在美国的医院里工作。“西方社会的支持系统会更完善一些。如果一个妈妈生了脑瘫儿,第二天就会有社工敲门,问需不需要帮助孩子做康复;第三天,会有公益组织来找你,提供父母的心理疏导,父母可以上班工作,会有福利机构帮忙照顾小孩。而在中国,父母不知道该找谁,该怎么办,至少一方要辞职在家照顾孩子。

刘东回国后,经常遇到治不起病的患者家属。当他告知对方一台心脏手术费要5万元时,一位父亲为难地说:“对不起,刘大夫,我家已经欠了8万元的债。

2010年,春苗基金会正式注册成立。而从2006年开始的公益之路,当年并肩的伙伴只剩下刘东一个,而新的人又加入了进来。2013年,小花关爱项目也从先前的合作关系正式并入基金会。

刘东的口头禅是“爱与专业,缺一不可”,他最自豪的是基金会拥有34位专家志愿者来自全北京最好的科室。

他说,要给早产孤儿画一个圆。

为什么这些早产宝宝能活?除了有袋鼠妈妈的怀抱,还有爱心妈妈的母乳,母乳里含有天然抗体。”刘东说,小婴儿之家还拥有很多专利技术,包括对脑瘫儿的“共振疗法”,运送早产婴儿的蓝色保温袋,都是一路走一路积累下来的印记。

当问到“小花关爱”的未来是什么时,刘东说,孤儿本来就是一个社会问题,不是春苗一家能做的事情,需要多个社会部门联合力量。

我们只是在为社会探索一条路径。”刘东的20年愿景是希望全国各地的福利院里都有个“小花关爱”,而且不只是面对孤儿,还包括那些不知该何处求助的困难家庭,从上游打断“弃婴”的恶性循环。